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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生资源回收师,听起来是不是相对比较文雅、高端?其实真正从事这个行业的,除了在生产链顶端的各类化工、布艺、铸铁等工程师,就是数以万计的废品回收工作人员,还有那些乡村沿街捡废品的人。
并不光鲜亮丽的工作,大多数也都默默无闻,甚至会被一些人莫名的鄙视。然而从事这个行业的人,为我们的资源再利用作出了巨大的贡献,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健康。
“齐总,您赶快去医院吧,董事长醒了。”厂里的张总工慌慌张张跑来,对着正在搭建厂房现场指挥的齐总喊道。
“我爸,他终于醒了,太好了,老张,你看着厂房,抓紧让今天把钢架主体弄好,环保局要求我们一周内整改完毕,咱们尽量提前2天完工,这样以后才好继续给他们打交道。”
“齐总你放心,我给老婆说了这几天环保整改期间都在厂子里。”
医院病房里,老齐头颤颤巍巍地给儿子交代:“让铜铜赶紧回来,这孩子得接了咱们的摊子才行,别说我的情况。”
“爸,你放心,上周开始我就没给她打钱了,最多一星期肯定得回来。”
美国芝加哥凌晨酒会上,一个短发的女孩儿抽着烟。
“怎么了我的大美女?你老爸不给你打钱,最多两周,这卡你先拿去用呗。”兰儿说。
“边儿去,不是钱的事儿。”
“那还能咋地?难道是让你回家结婚?”
“比那个还难,让我回去收破烂!”
“哈哈哈,还是让你回家接手?要说你家的厂子效益是真好,每年账上都能进个大几千万,还不带没上账的,可那整天跟破铜烂铁打交道,非让你这大美妞去折腾这干嘛。”
微信新消息进来,铜铜打开一看,只有妈妈发来的一段话:你爷爷昏迷刚醒,目前还在观察,你爸肝癌也熬不了多久。爷爷不让你知道他的情况,你爸也不让你知道他的情况,妈妈实在忍不住,你回来吧,家要散了。
机场,铜铜抱了抱她的闺蜜兰儿,红着眼走进登机口。兰儿喊了句:“别哭丧个脸,装作不知道回去过好每一天。”
国内机场落地,齐总接到女儿,高兴地说:“铜铜,谢谢你这么快就回来。”
“爸,你最近咋瘦了?”
“我的乖女儿真是长大了,还知道关心我这大老粗了,哈哈。这段我减肥,每天都锻炼,你看我这塑形有成效吧?”
铜铜在后座,墨镜后的眼睛湿润了,这个大老粗,撒个谎都这么不上道,每天忙着收破烂去哪有功夫锻炼减肥。想想妈妈的话,突然觉得回来家挺好。
医院里。
“爷爷,你怎么又偷懒了?把厂子扔给你儿子一个人管?”
“我的乖孙女,我偷会懒还能让你从美国跑回来责怪?你看看,还是心疼你爸比心疼我多。”
“爷爷,我不回美国了,以后就在家跟着你们俩收破烂。”
“真的?哈哈哈,好。不过,可委屈你这大姑娘家了。想当初我跟你奶奶……”
老爷子讲起了当年的往事。
爷爷叫齐德望,那时候还是60年代,十几岁因为饥荒逃难,跟家里也走散了,打着赤脚往南一路讨饭,最后在一个村子的废弃窝棚里住下,一住就是十年。在村子里生活,遇到了他的爱人——青华,也就是我的奶奶。
奶奶患有小儿麻痹,走路一长一短,家里嫌弃是个嫁不出去的赔钱货,当成丫环一样使唤,奶奶那时候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,爷爷有时候会帮她打水、种田。爷爷是个外来户,没有田地,只能仗着力气帮村里人种地、干活换点儿吃的,其他时间爷爷就是到周边厂子打零工、捡破烂。
时光一过就是十年,十年的时间,奶奶从小女孩长成了少女,爷爷从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变成了快三十的大叔。用奶奶的话说,这十年爷爷帮她做了太多活,但给她说话一年不超过十句,见了就是拿起她的水桶或锄头,干完活傻笑一下就走。后来一个冬天,奶奶家屋里生火取暖,爸妈在里间屋一氧化碳中毒走了,奶奶因为不受待见,睡在屋门口的小床,屋门缝透风,早上起来头疼得厉害,爬着出门打水干活,回来家才发现父母已故。爷爷帮她料理了家人的后事,奶奶说:德旺哥,你孤身一身,我现在也是了,你嫌弃我是坡子不?
每次讲到这里,爷爷就激动得手发抖。
爷爷说:青华妹子,我可是看着你从小女孩长大的,嫌弃你啥?
那我们能不能 ......
能!
我还没说啥能不能,你就能?
你说的都能。
就这样,连句表白都没有,一个三十的大叔和一个二十的少女组成了家庭。可我最喜欢听爷爷讲这段,因为我认为这种爱情简直太浪漫了。
婚后第二年,奶奶就生了姑姑,爷爷开心的抱着女儿,每天更有力气干活。除了每天忙完自家田里的农活,爷爷坚持去附近厂子帮忙干活,因为人实在又肯出力,厂子里算是默许了这个临时打杂人员,管口饭吃。期间赞钱给家里的破窝棚换成了泥土混合砖瓦房。(就是地基用石头,一米多的墙用砖,然后再往上用泥土墙,屋顶用瓦片。)
一晃又是十年,奶奶因为没生男孩儿心理耿耿于怀,天天给爷爷叨叨,害怕对不起爷爷,给老齐家断了后。爷爷总是安慰。可能是人善天照顾,爷爷四十岁的时候,奶奶又怀孕了,村里人都说爷爷老当益壮,给他美的走路都是飘的。
又是冬天!奶奶还不到临盆,但突然出血,村医赶紧说让送城里。爷爷带着奶奶连夜到城里医院,幸好及时,做手术、进保温箱等等,终于母子平安。也就是我爸,这淘气包出场都不让人省心。可后续治疗、开销等等,让爷爷犯了愁。无奈把这十年辛苦的砖瓦房给卖了。
奶奶特别自责,给爷爷说:“德旺,都是我没出息,因为我让你受难为了。”
“青华,是我对不起你,还是我太穷了,不然咱不会卖房子。”
从那天起,爷爷意识到,自己已经拼尽了最大的努力,每天凌晨4点就起床种地,8点就去厂子里帮人家干活(因为当时工厂正式工是很难进的,爷爷没关系能让进去帮忙干活混个饭吃就很难了。),晚上回来还会帮村里人浇地、整理粮仓等等,这些尽了全力的事情都不足以抵挡一次家庭的突变,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。
可是,怎么办呢?村里面,自己是外来户,奶奶是从小被村里欺负的对象,分的地都是最最差的地。厂子里自己是打杂的,能混口饭已经不容易。爷爷说那时候整个人都有点垮了,但还不敢让奶奶看出来,还要供姑姑上学,还要养爸爸这个淘气包。
一次偶然机会,厂子里要更换淘汰一批设备,正式工没人愿意干这抬废旧机器的重活,自然又让爷爷干。爷爷帮着来收设备的人抬废铁、干重活,连续折腾了一星期,期间收设备的人扭了腰,后来好多都是爷爷干的。整理完后,那个收设备的居然给了爷爷20块钱,75年的20块钱对爷爷来说可是天大的数。当时厂子里正式工一个月也不过40块钱。收这个能赚钱?从这以后爷爷就上心了,没事就给这个收设备的打下手搬重物,干了两年才摸清了门道。
后来爷爷就自己单干了,但销售渠道还是给他这个师傅,不过分成高了不少。
爷爷的第一桶金是拆楼得的。可能有人不懂,收破烂的还拆楼?在八几年的时候,爷爷已经有了点积蓄,当时有些国营企事业单位要拆迁,但专业拆迁队还没有,就是这些收破烂的来,把这个楼都给你拆了,里面的钢筋什么我砸出来卖钱,单位不给你一分钱,你砸出来多少钢筋卖钱都是你的。
看到这里各位明白了?哈哈,其实每个楼的钢筋多少都差不多,这个是明利润,所以你一次性发不了。关键是拆这个楼时候,地基里竟然全是铁渣!整整拉了几十车!因为签合同时候写了,楼的整体拆迁不收费,所得钢铁等材料回收归拆迁施工方所有。就是这地基坑里的几十车铁,给了爷爷第一桶金。
再后来的故事就平淡多了,中间穿插着我爸不好好学习调皮捣蛋,爷爷老来得子,奶奶大难得子,可想而知对这个淘气儿子有多宠,直接导致我爸这70后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。还好老子英雄儿好汉,要是没我爷爷这优秀基因,我爸也可能属于废柴一类了。
爸爸虽然学习不行,可拆楼行,一张嘴忽悠的别人认为拆这个楼他都属于做慈善,他从墙体柱子斜着打个孔,看截断面的钢筋就能估算出来整体回收的钢材有多少。凭着这个本事,爸爸在行业里也小有名气,可是长期大老粗式的谈判喝酒,对身体造成了巨大损害,肝癌应该就是这么来的,虽然现在可以移植,但国内移植很难排队,听老妈说已经让朋友帮忙在国外寻找医院了,让我不要担心,可我看着老爸总是偷偷落泪。
老爸在我小时候,从没因为我是个女孩儿而轻视,打小就是什么好给我什么,说来自己也争气,从小就是大家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,至今不明白那些题目简单的一眼就能看出答案,为什么还要演算半天。老爸在年轻时候酒精中毒两次,第二次以后,精子成活率就很少了,所以,我就成了独生女。老爸特别爱老妈,也给我讲过他们的故事。
初中毕业后,老爸就在社会上瞎跑,爷爷每天收破烂顾不上他,他就天天泡游戏厅。每天爷爷给他的饭钱,除了买几个馒头,都扔游戏厅里了,玩完了就站着看,等哪个小伙伴被赶来的爸妈抓走,赶紧跑上去接着人家没打完的那局免费打。有次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女孩,来抓她弟弟,上去就是一大脑蹦,接着一脚踢大腿,直接拎着耳朵带走。那女孩就是我妈。
再后来就是我妈抓弟弟打游戏,我爸帮着小舅子逃跑,一来二去,直接把我妈拿下了。原因?当然是我爸喜欢我妈,但我妈说:你如果能不让我弟打游戏,让他好好学习,我就跟你处对象。说起来这段我舅那是怨念深重,自从俩人练手后,我舅再也没能逃过一次课,因为我爸压根不上学,天天蹲他。回家我妈天天逼着他做题,哈哈。还好最后考上了大学。
就在这样的情况下,青春懵懂的我爸妈谈了所谓的五年恋爱,一直到我舅考上大学,俩人才算第一次晚上小公园约了个会。
用爷爷的话说,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。在老妈的调教下,爸爸终于显露出了自己的本事,收废铜烂铁尤其是拆楼收钢筋,赶上九几年开始的城乡建设,大量拆楼的活儿被老爸承包。后来同行有的专业干起了拆迁队,老爸却依然干着收废铜烂铁的行当。不过,买了地皮,建了厂房。厂子里还请了工程师,对回收的铁、钢材、铜等按照等级分类、压缩、粉碎。投资了两条生产线,可以将废铁打成铁粉,也就是钢厂的第一步粗加工的工序。上了这个生产线,利润一下就上来了,每个月吞吐量几何式翻翻,终于成了远近闻名的“齐老铁”。
以前都是粗放式回收废铁、压缩等,只有打铁粉的机器在厂房里,后来环保整改,就开始不断的搭建厂房、绿化、分类、喷淋,前前后后投入了三千多万(包括办公楼翻盖整修)。不过也很有成效。以前家里的厂子我都不愿意来,地上的灰都能没过你的鞋子;现在家里的厂子除了生产线出料口有铁屑和少量粉尘,整个车间、厂区道路都干干净净,各种绿植、鲜花,不知道的你绝对想不到这是个废品加工厂。
回来三周了,爷爷的病情基本稳定,爸爸的肝源在国外配对,虽然是好消息,可还是觉得能陪伴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少了。
再生资源回收师,也就是从我这90后的一代才开始有,之前老爸的70后叫回收站老板,爷爷30后的叫收破烂的。每个行当都不容易,每个行当都在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扛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社会责任,并不是因为目前家里厂子规模大、效益好,就能成为再生资源回收师,也希望能让更多在这个行当底层打拼的人被称为再生资源回收师。
PS:我的乳名铜铜,是因为在废铜烂铁里,铜最贵,爷爷就定了这个乳名。